人是最容易健忘的动物。春夏之交,大多数人早就忘记了年初的南方大雪——其实才过去不远。当然,相对于偶尔来一场雪的南方,北方才是雪的家乡。你看清明过后,北京长城上那飘舞的雪花,往年从居庸关花海驶过的列车今年却从雪国穿行,你就知道我说的不假。
都说,诗和远方是连在一起的,雪乡对于南方的我就是远方。不过,想想自己羞涩的钱包,只能放弃远方,选择在家读古诗,顺便看看古代诗人都爱去哪里、住宿何处?
下雪天最不能露宿,先读一首有雪的诗。
逢雪宿芙蓉山主人
(唐)刘长卿
日暮苍山远,天寒白屋贫 。
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 。
诗的作者刘长卿,宣城(就是“江南诗山”敬亭山的所在地)人,天宝年间进士,官终随州刺史,世称刘随州;以五言诗著称,诗作号称“五言长城”。此诗作于作者被贬睦州司马赴任途中,因此诗题中的芙蓉山,大约是指湖南桂阳或宁乡的芙蓉山;主人,即指留诗人借宿者。诗人在寒山夜雪中突然看到几间简陋的草房、那一盏摇曳的灯火和柴门边憨厚的山中主人,那几声陌生的犬吠也一定让诗人的这一段旅程温暖而又百感交集吧。
不单是贬官的刘长卿曾投宿山中人家,四处游览名山大川的诗仙李白也曾借宿山中,他曾有一诗名为《宿五松山下荀媪家》:
宿五松山下荀媪家
(唐)李白
我宿五松下,寂寥无所欢。
田家秋作苦,邻女夜舂寒。
跪进雕胡饭,月光明素盘。
令人惭漂母,三谢不能餐。
五松山在今安徽铜陵县南,风景秀美,山上有大松,一本五枝,苍鳞老干,翠色参天。李白被五松山的胜景迷住,不觉天晚,无法赶回县城,只好到山下随便找个地方借宿。尽管留他住宿的荀媪家境贫寒,却殷勤接待了他。善良的荀媪和芙蓉山主人不仅感动了诗人,可能也感动了你吧?
不仅山民辛劳淳朴,渔民也勤劳友善。中唐诗人张籍有一首《夜到渔家》(《宿渔家》):
夜到渔家
(唐)张籍
渔家在江口,潮水入柴扉。
行客欲投宿,主人犹未归。
竹深村路远,月出钓船稀。
遥见寻沙岸,春风动草衣。
张籍,和州乌江(今安徽和县)人,贞元十五年进士,因曾官水部员外郎、国子司业,故世称张水部、张司业,与韩愈、白居易、孟郊、王建交厚,也是新乐府诗派的大将。著名的《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》就是韩愈送给他的。
张籍在一个春天的傍晚,行至江边,正好走到靠近僻远江口茅舍简陋的渔家。此时月上九天,江上渔船已很稀少,远远看见一叶扁舟向岸边驶来,身着蓑衣的渔人在春风中正寻沙岸泊船。诗中没有写住宿的具体情况,但是显然不必露宿郊野了。
除了常投宿普通百姓人家,古代诗人们还经常借宿寺庙。特别是唐人,写投宿寺庙的诗极多,还有不少写投宿寺庙的传奇。最有名的可能是这一首:
夜宿山寺
(唐)李白
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。
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
诗人用极为夸张的手法,将一座几乎不可想象的宏伟建筑展现在读者面前,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。据说李白一次夜宿深山寺庙,发现寺院后有一座很高的藏经楼,于是便登临而上,凭栏远眺,见星光闪烁,诗性大发,写下了这一首纪游写景的短诗。可惜诗题中没有写明寺庙的名称,不然一定是名满天下。不过收留行旅之人,是佛家慈悲为怀的常态,留不留名也不是寺庙留宿旅客的原因。
到了中晚唐时期,社会动荡,寺庙更是成了躲避灾难的净土。唐武宗会昌年间诗人项斯庐山中苦读,时到附近寺庙游玩,曾写过一首七律《宿山寺》:
宿山寺
(唐)项斯
栗叶重重复翠微,黄昏溪上语人稀。
月明古寺客初到,风度闲门僧未归。
山果经霜多自落,水萤穿竹不停飞。
中宵能得几时睡,又被钟声催著衣。
诗虽不长,却描摹了栗叶、黄昏、小溪、明月、古寺、山果、竹子、钟声、旅客等九种意象,营造了一种清幽的意境。作者项斯是台州府乐安县(今浙江仙居)人,因被国子祭酒杨敬之赏识赠诗“几度见诗诗总好,及观标格过于诗。平生不解藏人善,到处逢人说项斯”而名扬海内。
此外,曾做过和尚的晚唐大诗人贾岛也写过一首五律《宿山寺》:
宿山寺
(唐)贾岛
众岫耸寒色,精庐向此分。
流星透疏水,走月逆行云。
绝顶人来少,高松鹤不群。
一僧年八十,世事未曾闻。
诗更为精炼,全篇40字,也写了山、寺、星、水、月、云、松、鹤、老僧等九种意象,满是寂寞孤独的情境。
而有些人夜宿寺庙,却成就一段段传奇。初唐大才子张鷟一次偶然的投宿山寺,就是一场难忘的艳遇,演绎成传奇名篇《游仙窟》。林冲夜宿山神庙,才偶知自己竟是被发小陆谦陷害而家破人亡、陷入绝境,一怒之下手刃仇雠,奔上梁山。从金人手中脱逃的康王赵构,夜宿崔府君庙,得神仙护佑,泥马渡江,使得赵宋王朝在南方又延续了150多年。
正如人生不可复制,也不是所有的人生都是传奇,远行时走山路或水路也都不算意外。如果你走的水路,日暮时分,既没有看到人家也没有遇到寺庙,那就只能住在客船上。盛唐山水诗大家孟浩然曾写过一首五绝《宿建德江》:
宿建德江
(唐)孟浩然
移舟泊烟渚,日暮客愁新。
野旷天低树,江清月近人。
明月当空,水浪拍岸,江湖漂泊,夜宿客船,思乡的愁绪总是更浓一些;特别是对那些遭受挫折的人来说,更是如此。无论枫桥夜泊、夜半闻钟的唐朝落第才子张继,还是“壮年听雨客舟中”的南宋末期词人蒋捷,客船的夜晚都是别样的人生况味。
当然也有些生性风流的诗人喜欢出入秦楼楚馆,明清时期有些行囊羞涩的诗人还经常投宿同乡会馆。
不过,诗人最常住的地方还是酒店。一来店小二都是“包打听”,能告诉客人很多当地的信息;二来绝大多数的酒店老板都是希望财源广进、细水长流的,孙二娘的十字坡人肉包子店和金镶玉的龙门客栈可能并不常有;三来过去的户籍制度也很严格,酒店住宿都要登记,官府定期查检,也从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客人的安全。正因为平常,所以写住宿酒店的诗不算多,比较著名的有南宋四大家之一杨万里的两首《宿新市徐公店》:
宿新市徐公店
(宋)杨万里
其一
春光都在柳梢头,拣折长条插酒楼。
便作在家寒食看,村歌社舞更风流。
其二
篱落疏疏一径深,树头花落未成阴。
儿童急走追黄蝶,飞入菜花无处寻。
新市在南宋都城临安(今杭州)北边,地处南北交通的要道上,也是著名的酿酒中心。杨万里迷恋新市西河口林立的酒楼,痛饮大醉,留住徐公店。次日醒来,诗思如泉,写下了这两首作品。
第一首诗中的酒楼、柳条上的春光和清明节的村歌社舞,奠定了组诗闲适的情感基调。第二首更为明快,描摹了一道稀疏的篱笆、一条幽深的小路,篱笆旁还有几棵树,花瓣从枝头纷纷飘落,嫩叶还未长出,还有几个追逐蝴蝶却面对一片金黄菜花不知所措的儿童,真是一片春意盎然。至于酒店怎么样,既然诗人敢一醉方休,醒来后还能赏景吟诗,自然服务不错啦。
从下雪扯到油菜花,你一定笑我扯得太远了。不过,此时北方仍有雪舞山川、南方油菜花开正艳,或许你就在观雪赏花的途中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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